庭院里的葡萄架
作者:刘潇
90年代我家从农村搬入县城的时候,楼房还不流行,家家户户都是买一块地,自己盖一个小院子。父母也在县城的边缘要了一块三分三的地皮,给我们建起了一个新家。
四间主房起脊上梁,一字排开,由一米宽的回廊连成一体,东侧是厨房、洗澡间。厕所和杂物室是两间平顶的小屋,隐在院落的西北角,由拱形贴彩色瓷砖的影墙与庭院隔开。主房和厕所之间的空地,被父母布置成了花园。虽名为花园,但这一小块地上种过葫芦、丝瓜、葡萄、银杏、棕榈,唯一没种过的就是花。
刚进城的时候,表舅、堂姨、堂姐都住在我们家,加上偶尔过来住一两个月的爷爷,爸妈两个人的工资要养八口人,日子非常拮据,日常吃菜都有些困难。
冬天吃大白菜,夏天吃黄瓜西红柿,总之,市场上什么最便宜,我们家就顿顿吃什么。为了调剂口味,妈妈在院子里种了丝瓜和葫芦,嫩丝瓜、青葫芦、西瓜皮都成了餐桌上的美味。常常是做饭的时候一看没有菜,就喊:“媛媛,去摘俩葫芦来。”我就跑到花园里,在绿叶掩映的大大小小的葫芦里翻找,挑两个不大不小,不老不嫩的摘下来送给妈妈当菜。
眨眼间几年过去了,堂姐回家了,舅舅结婚了,小姨出嫁了,我家的小院里只剩下妈妈,长大了的我和弟弟。他*的工资涨了些,需要供养的人少了,虽然活的并不富裕,但周末加菜买个鸡买条鱼已不再是难事。庭院里的葫芦藤枯萎后,妈妈从邻居家移栽了棵葡萄树。
那棵葡萄是良种的“巨峰”,移来时已长了一年,邻居的李爷爷说,再种两年,就能结葡萄了。葡萄是爷爷种下的,他用铁锨将花园里的土全部松过,挖了个半米深的圆坑,将旱厕里的粪肥掏出埋入坑里,再将葡萄树端端正正地放在坑里,用手扶着,指挥我和弟弟往坑里填土。
栽完葡萄树,我很快就把它忘了。直到它的青藤绿叶悄然生发,淡青绿色的触须如龙的五爪,紧紧地抓住一切可以借力攀爬的物体,绿叶如盖遮蔽了整个花园,我才发现它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出了几串小如米粒的葡萄。
邻居李爷爷过来教我给葡萄“打顶”,就是把一根藤蔓的尖掐去,好让它多结葡萄。不“打顶”的话,葡萄藤就会疯长。那时葡萄藤还小,我搬个小椅子踩上,把能够的着的葡萄藤都“打顶”了,一边“打顶”一边在心里嘀咕,光让人结葡萄不让人长个,有点残忍不?
移来的葡萄的确是良种,生长快,结果多,果粒大。一串串葡萄垂挂下来,青玉挂白霜,时光偶尔染红了几粒,我就顺手揪一个吃了,酸中带甜。暑假里我都是在家看书,父母上班,弟弟出去疯玩,常常是一上午一下午家里只有我自己。我在走廊下读书,累了就在院子里走走,或搬把椅子站在葡萄架下揪葡萄吃。我吃葡萄从来不洗,都是摘下一粒,剥皮,用舌头将果肉和葡萄籽灵巧地分开,咽下水晶般的果肉,“扑”,将两三粒葡萄籽吐在花园的黑土地上。直吃到两只手黏黏的,才心满意足地离去。
这棵葡萄树在我家待了好几年,我一直以为它会一直生长下去。但上大学的那一年,妈妈把葡萄藤砍了。理由很多,挡光,招虫,没人管理。但我想一是因为花园里新种了一棵名贵的棕榈树,另一是因为想吃的时候从市场上买两斤葡萄,对我们已不是难事。
求学,就业,择业,在大学所在的城市里漂泊了七年后,我回到菏泽工作,上班,回家,从一栋大楼到另一栋大楼,再无缘小时候的庭院生活。街头的葡萄,有马奶子,有美国红提,有玫瑰香,也有本地葡萄,但多贵的葡萄吃进嘴里,都没有记忆中的味道。对葡萄,我渐渐兴味索然。
上一年生病的时候,疼痛难忍只能去住院,孩子尚小需要人照顾,我一个人取药、交费、输液,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心情不是不凄惶的。一个朋友带了些零食来看我,一个小袋里有巧克力,有点心,另一个小袋里装了几串葡萄。她坐在床边,我倚在床上,一边吃东西,一边说话。葡萄粒很大,红的发紫,剥开一颗葡萄放进嘴里,唇舌间泛起一股熟悉的味道——巨峰?巨峰!她拈起一颗葡萄来吃,对我说:“小时候我家的院子里种了一架巨峰葡萄……”
生活不断变化,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,但绿荫下的庭院,宁静的小城生活,与父母共度的美好时光,来自经历相似的朋友的温暖,这一切的美好,都会留在记忆的深处,点缀着日复一日平凡琐碎的生活。
活着,就会不断地遭遇美好……
作者单位:山东省菏泽市中级人民法院
来源:中国法院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