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夏

　　进入三伏天，太阳烘烤着大地，空气湿潮而闷热。

　　室内的风扇或空调不停歇地响着，将热气阻隔开来，即使身体敏感的也不惧寒凉了；也有耐热些或节省的，默然而坐，汗水就没有知觉地流出来；出门变得困难了，骑车的帽子纱罩穿戴严实，热浪却是无可抵挡的，开车的冷气大开，行进时如置蒸笼，仅是小空间的凉爽，呼吸中冰烫杂拌的。学生们放假了，多是早上不起，晚上不睡的，在电影院前、公园的广场或某个角落，他们常三五成群，个头长挑脸相稚嫩的，副副青春逼人的面孔；麦子收割后，玉米开始生长，夏日的农村清闲下来，地里见不到忙活的人群了，只有种瓜种豆的，趁着早晚还去地里收拾；宽敞的大门洞下，街头阴凉的树底下，聚着手摇蒲扇的老人、妇女，不经意间跑出一个光腚的小孩，惹起一阵笑声，这时一些见闻就知道了，谁家的女儿过娘家来了，谁家的孩子考上大学了，谁家又出什么事了……喜好打牌的扎成了堆，男人们多光着脊梁，讲究点的穿两根巾的背心，一律简单的大裤衩子。无论城市还是乡村，晌午的街道都变得肃静，而晚上却热闹了，哪一个角落都不寂寥，各种乐声的广场舞遍地开花，沿街的饭桌几乎吃到了路上……

　　夏日的清晨是安静的。在听说消防大队东面有条路可通往金斗水库之后，心中向往着一条林荫土道。一天大早过去，却发现是一条修得整齐的柏油马路，所幸两边有成片的树木，不远处还有一座小山。我是想上山的，穿过树林，有一条很宽的沟渠，渠底芳草萋萋，白色的蝴蝶宛若柳絮般漫舞，一时间我怔住了，不忍踏破自然的宁静，也怕经过的人讶异。于是转身来继续前行，一路上沿，眼界开阔之时，就到了金斗大坝上，水面不高，淡淡青绿，缓缓起伏；向西去望金斗山，心中不由震撼，它是像一副展开的画呈现在眼前的，以往总是从山前或山北看山，也从山下的公路经过，也曾到山上去过，但都不是我今晨所见的金斗山，晨曦微亮，山体清晰，山顶依然雾霭茫茫，单就它的修漫起伏一眼难收就已意外，何况还有各样石的形状，树的姿态，影的浓淡！

　　夜幕来临后的最佳去处莫过于清音公园了。这里有树的耸密，草的柔润，花的甜香，水的清凉。夫原来在健康上是不上心的，年龄并体重的增长，还有我的唠叨，让其注意起来，于是一起来此快走。有一天晚上，我在前面走着，他仔细端详了一下，叹了口气说：“唉，怎么没了一点青春的样子？”“是吗？没有一点了，该是一点也没有了？”我一连串地问了两遍，他嗨了一声，说老了老了。像是回答我又像是确认自己，并没有嫌弃的意思。岁月浩荡，无人可挡。其实还用问吗？我每揽镜自照，寻出眼角的皱纹走向，眼睛也模糊泛黄，还有鬓角零星的白发，哪有明眸皓齿的模样？脑海中出现一起散步光明河堤，穿一件大大的白色T恤，脑后垂一条粗黑的长辩，他不时逗我一下的青葱剪影。原来这就是少年夫妻老来伴了，那些多少惊涛骇浪万水千山都成过往。马未都曾说：我愿意一无所有，让我再回到二十岁去。拥有青春当然一切皆有可能，但是不经历雨雪风霜，怎么会安然知足平淡和拥有？

　　这个季节收获了孩子的成绩，刚刚过去的中考，让即将高中的女儿变得重要起来。为了让他配合照顾，我对他讲李栓科在南极考察时发现的帝企鹅的生活习性，它们是如长相般彬彬有礼的，求偶时雄企鹅按大小排队，雌企鹅按容貌分序，尔后雄企鹅围着雌企鹅转圈，双方自由择配，一旦认定则终生不渝，一只死亡另一只也绝食也去，这当然是人人做不到的。让人值得学习的是，由雄企鹅负责将受精蛋孵化，他将蛋在左右脚面和腹部不停捣腾，防止落到地上，不吃不喝的忙活45天，如此小企鹅才得以诞生，此时雄企鹅消瘦而疲惫，但小企鹅的第一口饭竟然是雄企鹅胃中的积液……看看自然界里有多么好的榜样啊！其实人都是一岁年龄一岁心的，女儿的事他当然愿意承担，真可惜我的开导晚了许多年，如此算是“亡羊补牢”吧！

　　从听到夏蝉第一天嘶鸣，我就有了捉蝉的想法。有一天晚饭后，我拿了手电筒和一个空矿泉水瓶，笑着对女儿说去照知了鬼，她一听也高兴起来，丢开电脑穿上鞋子陪我出门。我们奔北面的村庄，一路走我一路想，好歹捉着一只，别让她以为我做样子骗她啊！女儿好像也不相信，不断地问我哪儿有，这儿吗？那儿吗？我装出不着急的样子。走到福田小区附近的几棵树下，有人打着手电照着了，我的直觉告诉我路边这棵树下就有，果然一翻土里找到一只，我惊喜得拿起来，如此今晚怎样也好说了啊！然后经过渡槽继续向北，在原来小市场东有一片片的小林子，先走进七八棵树并列的这片，发现地上落叶及塑料铺地，不敢存任何奢望，顺着树干照到第二棵找到一只，逐一地照下去，收获了四只，每照到一只，都叫喊女儿拿下来，她说原来这么容易啊，怎么有种不劳而获的感觉呢！然后我们换了地方，先向北面的树丛找了一阵，又向南寻了几棵，都没有照到。女儿说：“再回刚才那个地方吧，我感觉还有呢！”我不太相信，试试看吧---一回去就看到第一棵树上两只，正迅速地往上爬呢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，如此又找到四只，此时四周静谧，林中虫鸣交响，我们静静倾听，地上传来塑料纸的沙沙声，顺声一照见一只知了正距我不远，仿佛急着赶来赴我之约，我的神啊！后来我们去东边的果园边界，寻了一圈没有，然后女儿说咱再回去看看吧？说得我俩都笑了，怎么可能呢？真这样就成了守株待兔的了---你说有没有呢？又照到了三只。女儿问我还等吗，或许还有？---笑死了，我说好了好了，不能贪得无厌了，而且也太晚了。回来的路上娘俩都兴奋，再看那些在路边找的，好像得了秘诀般不屑了。回来后就趁着新鲜用油炸了，自己的劳动所得吃起来唇齿生香。这样的夜晚多像做了个美梦啊！

　　午后的阳光长时间地强烈，日子是这样如水般流着……

作者：李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