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天该很好，你若尚在场

　　听张国荣的《春夏秋冬》，我总会在偷偷落下的泪里想起我的外婆来。

　　“秋天该很好，你若尚在场。秋风即使带凉，亦漂亮。深秋中的你填密我梦想，就像落叶飞，轻敲我窗。”是啊，有外婆在的秋天，才是真正喜悦收获的秋天吧。从记忆起，我的外婆腿脚就不好，需要拄着拐杖走路。但是无论是腿的不方便还是手的无意识，都不会掩盖她脸上的笑容。无论什么时候，外婆的脸上都会带着浅浅的微笑，总会用认真的眸子望着你。小时候的我特别调皮，如男孩子似的上山下水，一点都不文静，皮肤也被晒得黑黑的，特别不讨喜。在那个连爸爸妈妈都对我颇有微词的时候，外婆总是一脸不赞同地喊着我的乳名，说我是最乖巧的。我也喜欢在外婆周围蹦蹦跳跳，叽叽喳喳地说着我玩乐的趣事。在别人一脸嫌弃的目光中，外婆微笑的眼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，于是五分的趣事也变得十分有趣了。

　　秋天是农忙的季节，忙碌的爸妈总是顾不上我。放学的时候，我就偷偷跑到外婆家，在她的“纵容”下，和小伙伴一起玩耍。然后在天黑爸妈来接的时候，外婆总会帮我掩饰玩耍不好好做作业的“罪行”，然后偷偷往我兜里塞五块钱的零花钱。那时候，五块钱可以买好多块我最爱的高粱饴、好多包我最爱的小零食。接到外婆会意的眼神，我的心情就像放飞的风筝，一下子乐上了天。秋天的爸妈是忙碌的，腿脚不好的外婆就成为我倾诉的对象，成为满足我各种小愿望的天使。我多想我长大后的秋天也有外婆的在场，或许我依然会偎依在外婆的座位旁，听她讲过去的故事，然后偷偷往她兜里塞零花钱。

　　“冬天该很好，你若尚在场。天空多灰，我们亦放亮。一起坐坐谈谈来日动向，漠视外间低温，这样唱……”不知从何时起，冬天的家里我们渐渐多了暖气、空调，然而这却让我思念围着火炉的童年时光，大概是因为那时你还在身旁的缘故吧。小时候，我总会认为，如果一首歌里有自己熟悉的亲人的名字，就会觉得那首歌会特别好听。我们总是喜欢将《世上只有妈妈好》《烛光里的妈妈》唱给妈妈听，然后在爸爸嫉妒时，将歌词里的“妈妈”换成“爸爸”，最后在一片欢笑中结束一天的美好时光。同样，那时我也喜欢将《外婆的澎湖湾》等歌唱给外婆听，那时外婆就会特别开心，一双眼睛都弯成了月牙。长大后，我才知道自己五音有多不全，那时大声唱着走调的歌的我能让外婆如此高兴，我深深地为自己骄傲。

　　外婆也喜欢唱歌，喜欢唱悠扬又古老的小调，喜欢哼婉转大气的豫剧，也喜欢学教堂里磅礴有力的合唱。相比喜欢电视节目的我来说，外婆就像旧时代的人，喜欢收音机，尤其喜欢收音机里放的像似带着划痕的唱声。那种带着机器摩擦的歌曲，仿佛也会在人的心里深深烙上印迹，正如外婆的歌声。外婆不识字，却能认真学会每个歌词的读音，然后挑喜欢的歌教给我。小时候的我常常不能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，仿佛那就是一种体罚。然而在外婆的“教学”中，我总能变得十分文静，因为外婆喜欢将她理解的歌词的意义讲给我听。在外婆看来，每首歌都是一个故事，她就成了那个把美丽的歌变成美丽的故事的人，这样的外婆怎能让人不爱。看到堆砌在杂物间的废弃火炉，我多想重新点燃它，唱现在我喜欢的歌给外婆听，我可以解释《在水一方》的来龙去脉，我可以把《女人花》讲成一个女人的华美故事，我也可以说明三毛和《橄榄树》的联系。但是火炉易燃，心底的遗憾却难以圆满，因为如今，那个喜欢坐在火炉旁唱歌给我听的人不在了。

　　“如离别，你亦长处心灵上，宁愿有遗憾，亦愿和你远亦近。”也许正是因为有这样那样深深地遗憾，我才能在怀念外婆时，脑海里出现的她的音容相貌都那么的清晰可辨。怀念她因腿脚不好，在每次我回家时，挪到高处一直看我越行越远的身影，就像一棵秀丽挺拔的树；怀念她每次在妈妈训斥我时，不为我辩解，却借指使干家务转移责骂我的妈妈的视线的得意小眼神，就像早春枝梢的粉红花朵；怀念她在我期末拿到奖状后，不停做小动作暗示她该给奖励时，装作不知却不掩笑意的清澈的眸子，就像天空亮晶晶的星星。人生最大的遗憾莫过于“子欲养而亲不待”，外婆的猝然长逝，外婆的悄然离别，都已成为我最大的憾事。但也许就因为这深深的遗憾，外婆在我的心里从未走远。

　　然而，我却没有庆幸过我们的关系永远没有疏远。就如哥哥的歌里唱的那样：“暑天该很好，你若尚在场。火一般的太阳，在脸上，烧得肌肤如情，痕极又痒，滴着汗的一双，笑着唱。”恰若如今的春夏秋冬外婆都在的话，我和外婆之间又可以发生多少可以追忆的小故事呢。现在该多好，你若尚在场。